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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6莫梓材:艺术文化发展离不开潜心创作

来源:深圳晚报发布时间:2016-01-06

来深圳将近20年,我看着宝安西乡甚至整个深圳的文化生活水平一点点地提高,在这里打工的人们通过舞蹈、音乐等艺术找到精神表达的方式。这些进步与多年以来深圳以文化立市、重视文化有着重要的关系。于我自己而言,在深圳的这些年可以说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

莫梓材
当年,我是作为特殊人才被引进的,因为按规定超过42岁就不符合调入深圳条件,而我当时已经52岁了。那时一个国家高级职称的编导跑到一个过去叫镇、现在叫街道的地方,是要下很大决心的。我的朋友都开玩笑说,我是从省歌舞剧院下放到西乡人民公社。因为以前曾是西乡人民公社,后来才是西乡镇。

为了培养他们本地的舞蹈文化和人才,我用了三个月,给西乡全镇中小学和幼儿园的30多名音乐舞蹈老师进行基本的音乐舞蹈知识培训

两次被“借”来深圳

一开始,我是被“借”来深圳的。1995年,当时深圳的西乡镇(现为西乡街道)搞镇庆,邀请了许多国家级的著名歌唱家来表演。他们还从我们湖南歌舞剧院邀请了一些歌舞演员。

那次表演之后,西乡镇的领导觉得我们表演的舞蹈特好看,就找到我们团长问:“我们明年要参加深圳市舞蹈比赛,特别需要这方面的人才,能不能把你们的舞蹈编导派过来给我们编几个舞蹈?”第二年,湖南歌舞剧院就将我派来深圳给西乡镇编排舞蹈。

其实早在1992年,我就来过深圳。当时深圳的歌舞厅文化盛行,深圳市还曾组织歌舞厅的演员去中南海做汇报演出。与此同时,省一级的艺术团体纷纷酝酿着改革,于是我带着5个演员到深圳来考察歌舞厅文化。

我记得,那时沿着深南大道到上海宾馆,一路有很多歌舞厅,劲歌热舞,非常热闹。我们在深圳待了20多天,也尝试着在歌舞厅表演。起初我还担心,像我们这样的民族舞蹈会不会不受欢迎。后来发现担心是多余的,我们的每一场表演都获得了热烈的掌声。当时我想,深圳也是欢迎中国民族民间舞蹈的。这给我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后来剧院领导派我来深圳时,我很快就过来了。

1996年,宝安西乡还属于原经济特区外,工厂企业多,经济状况比较好。文化相对而言就比较落后,基本上没有形成任何有意义的艺术形式,比如器乐、声乐、舞蹈。以舞蹈为例,就连民族舞、古典舞、现代舞都不知道是什么,就更不要说芭蕾了,也没有专业演员。

我来西乡后第一次排练时,很多舞蹈演员都是我从湖南、江西赣州等地借过来的,西乡这边只有从幼儿园能挑些有点舞蹈基础的老师。我给他们编排了三个舞蹈,都获得了当年深圳市舞蹈比赛的金奖。在当时这是一个很好的成绩。

1997年,西乡镇邀请我给他们编排第一届运动会开幕式。我给他们设计了一个大型的文体表演,叫《碧海红日》,召集了五千多人进行表演,排了半年时间。这一次为了培养他们本地的舞蹈文化和人才,我用了三个月,给西乡全镇中小学和幼儿园的30多名音乐舞蹈老师进行基本的音乐舞蹈知识培训。我把动作、队形、构图设计好,一一教给他们。然后让他们去教学校的学生以及机关的工作人员和企业的文艺骨干,大大地普及了原经济特区外的音乐舞蹈文化知识。

表演时,国家体委、广东省以及深圳市的主要领导都来了,他们看了之后非常惊叹,都想不到一个小小的镇都能搞出这么高水平的大型运动会开幕式。当时宝安区的领导评价说,以前我们的运动会团体操就是在做广播体操,谁知道这次五千多人的表演能够进出有度,井井有条,变化无穷,形象生动,这真是科学的舞蹈编排。

2010年,中国街舞《快乐的建筑工》(又名《咱门工人有力量》)获国家群星奖。

深圳既然成了我的第二故乡,我必须为他创作出好作品, 而出好作品的唯一方法,就是一个人能沉下来深入生活,专心研究、发现与创新

50岁闯西乡组建艺术团

运动会开幕式表演成功后,西乡镇想方设法要把我这个他们眼中的人才引进来。镇里的书记、镇长等领导都来找我谈话,说这里的冬天暖和,气候好,人民富了,特别需要文艺生活,希望我能过来,还问我有什么要求。

当时我是这样考虑的:我在省一级的歌舞剧院待了三十来年,如果说我一直在那里也挺好。但是我听说一些去了国外的同事都办了很多小型的舞蹈团体,发展得很好。在省一级三百多人的大剧院里工作,还是有很多约束,许多想法都不能够完全实现。我一直想尝试用现代意识来创作编导中国民族民间舞蹈,如果在深圳能办一个那样的小型舞蹈团,实现自己的想法也不错。

此外,我还想用深圳开放的环境做一个实验,看这样的小型团体能不能既在政府的支持下求生存,又能够在艺术上有自己的特色和创新。因为当时全国的文艺界都进入了改革,大型的演出剧院都在思考该往何处去。深圳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改革的天堂,一直走在全国前列。我希望能通过组建小型团体进行文艺体制方面的改革。

所以我也没提别的要求,我说,第一我不想当官,第二我也不会做生意,你们支持我办一个艺术团体。西乡镇的宣传部长说:“好啊,那你写个可行性方案出来。”我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写好了这份方案——办一个西乡艺术团,人数控制在三十个人以内,第一年是成立组织,第二年创作自己的节目,第三年的时候一定要在全国有名。

这份方案得到西乡镇党委的同意后,1998年,我正式调来深圳。

过来后,我就一直在筹办西乡艺术团。因为当时当地一个专业演员都没有,我先是从全国各大专业院校招了大概20个优秀毕业生。8月份艺术团正式成立,1999年元旦,我给他们排了第一台晚会,编排了很多舞蹈。后来为了提高这场晚会的观赏性,我还把宋祖英、潘长江等人都邀请来演出。当时还是挺轰动的,大家都知道西乡办了这样一个有水平的艺术团体。

那一年,我一口气编排了四个作品,参加了深圳市首届舞蹈比赛,拿了一个金奖,三个银奖。整个西乡振动了,当时的《粤港信息报》写了一篇报道,说在湖南已功成名就的莫梓材,辞去了湖南省歌舞剧院的高级职务,来到西乡创业。湖南的《文化时报》还专门为这件事情发起讨论,为什么湖南没能留住这样一个人才,他跑到深圳西乡镇工作的原因是什么。我记得那篇文章的大标题就是《莫梓材五十岁闯西乡》。

但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莫梓材给国家文华奖演员获得者杨霞、陶孝发排练舞蹈。

潜心研究特区历史和岭南文化

为了了解和体验经济特区改革历程和岭南文化,初来深圳的那几年,我走访了深圳的工厂社区以及广东的众多市县。我先后去了广东东部、惠州、珠江三角洲等地区了解潮汕、客家以及广府的文化。因为深圳是在海边,我也去渔村了解了疍家文化。

在我深入了解岭南文化后,就创作了一个大型的岭南歌舞新作,叫《山风海韵》。“山风”是以粤北的瑶族、苗族等少数民族为主的,我对山地文化比较熟悉,在湖南时,我就有和瑶族、苗族人学过他们的舞蹈。但“海韵”这一块文化是到了广东以后才了解的,比如我到惠东去学渔歌,到珠江三角洲包括深圳的这一带,学咸水歌。所以“海韵”基本是以深圳为中心的。

这部歌舞我1999年开始创作,2000年首演。首演后,《山风海韵》吸引了整个深圳市的舞蹈界前来观摩。市舞协特别致函西乡政府对该歌舞予以高度评价。

紧接着就是了解深圳这座城市。我对深圳文化历史的沿流原革进行了较深入的调查研究。通过学习了解,我明白了过去的宝安县,是包括深圳和香港,而这两个城市的分界线就是深圳河。2004年,我跟宝安文联的有关领导和同志一起创作了大型的音乐舞蹈史诗《弯弯深圳河》。

这个歌舞从表现宝安县原住民生活开始,讲述了帝国主义的侵略让深圳河两岸的深圳和香港变成两个世界,改革开放让它们又慢慢走到一起,直至1997年香港正式回到祖国怀抱的历史。它包含了许多发生在深圳河两岸的动人故事,隔河相望的同胞们怎么通过罗湖桥来往、怎样携手战斗,深圳的水是怎么供给香港等等。

这个时候深圳的舞蹈文化经过大家的耕耘有了明显的提升,广东星海音乐学院也在宝安办了一个舞蹈班。宝安的各个小学里都有两三个舞蹈专业毕业的老师,所以创演《弯弯深圳河》时用的就全部都是宝安区的舞蹈人才。

不仅是舞蹈文化,我初来深圳的那几年宝安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新建的楼房像雨后春笋一样一栋栋地冒出来。整个深圳都在热火朝天地建设,也吸引了不少来赚钱的人。

我在湖南时,在完成工作任务之外也会去接一些外活。但到深圳后,却是完全沉下去,没有去外面接过什么活,一心了解岭南文化,研究深圳文化、历史之变迁以及深圳改革开放以来的变化。因为我必须“另打锣鼓重开张”。深圳既然成了我的第二故乡,我必须为他创作出好作品,而出好作品的唯一方法,就是一个人能沉下来深入生活,专心研究、发现与创新。

我们要加入中国元素……不但如此,我们还要把建筑工人的一些劳动形态变成舞蹈动作加入表演中,这才能成为我们中国风格的街舞

带领民工街舞团走向全国

随着宝安的工厂和企业越来越多,我观察到那时宝安的各大广场,一到夜晚,人山人海,基本都是外来工人在那里跳广场舞、街舞。

当我听说在福永的万福广场有几个外来务工的小伙子跳街舞还不错。我就找到福永街道的文艺专干,看看广场上跳街舞的那几个年轻人是谁,结果一去才发现,跳街舞不是几个人,而是上百人。

街舞是“舶来品”,最早流行于美国,后来在日韩也很流行。上世纪80年代,街舞传进中国。因为街舞的节奏非常活泼和强烈,能够释放年轻人的活力,能够解除年轻人劳动后的疲劳,所以年轻人很喜欢。但是有时候他们在广场跳舞,还会被保安驱赶。我们就把几个跳得比较好的组织起来,有建筑工人、送外卖的、保安等各行各业的人,成立万福民工街舞团。

后来我们宝安舞蹈家协会要办舞蹈比赛,我就和他们商量,决定跳《咱们工人有力量》。甄选演出时,我说,虽然这个舞蹈现在去参加比赛肯定不行,但是有两个优点。第一街舞用了《咱们工人有力量》这个音乐,很好,因为它表现了我们工人阶级的魂,第二舞蹈用了砖头当道具,我们深圳的建筑工人就是用砖把楼砌起来的。街舞表现工人形象虽难,但符合中国街舞发展创新,因此这个舞蹈非常有潜力。

我和他们一起创作,每天晚上给他们编排动作。排练时遇到了很大困难。因为他们跳的街舞,都是模仿电视上的国外街舞动作,大都是这种低头拱背那种。我跟他们说,首先你们一定要表现中国工人有力量的形象,要学会挺胸,把腰立直。仅仅是纠正他们的舞姿,就用了十多天。

他们一开始很不习惯,和我争辩,你这跳的不是街舞,我们的街舞就是要这样。我说:“我就是不要那种你们所谓的街舞,你那个街舞是跟着美国人的后面学的,没出息。”

街舞有很多好的地方,它的节奏与很多动作刚劲有力,风格多样,还有高超的技巧,比如头转、托马斯转等等。这些我们要吸收,但是我们要加入中国元素,如用中国舞,杂技等肢体艺术,将它们有机地融合起来。不但如此,我们还要把建筑工人的一些劳动形态变成舞蹈动作加入表演中,这才能成为我们中国风格的街舞。

这时,中央电视台要举办第五届舞蹈大赛,我当时就想,我们可以去参加。如果跳一般的舞蹈,我们不可能比得过北京舞蹈学院、总政歌舞团。但我们这个是中国街舞,有主题内容和风格上的突破,塑造了劳动人民形象。除此之外,我们还有高超的街舞技巧,比如说我们的演员能转32个头转,让身体倒立起来转,这是北京舞蹈学院等团队的高级演员都做不来的。

所以当年在第五届CCTV舞蹈大赛上,我们就一举夺得了群文组金奖。然后又参加了《我要上春晚》那个节目,那时候评委投票和网络投票结合起来我们是第一名,获得了上春晚的机会。2011年2月2日,通过中央电视台的同步直播,全国都知道深圳有一群很会跳街舞的民工小伙子。

我通过组建西乡艺术团,实现了用现代意识创作中国民族民间舞蹈的目标。如今,深圳、宝安正朝文化立市、文化強区迈进

“我的理想基本实现了”

可以说,深圳能有今天的发展,广大来深建设者功不可没。我觉得应该关注到这部分人,因为他们既是深圳劳动者的主体,也是深圳的主体。他们来到深圳是为了追梦的,将他们的正能量发扬出来是我们当代文艺工作者的责任。

到了2011年时,我感觉到深圳的草根文化,也就是平民文化,上了很大台阶,在老百姓中间涌现了大量多才多艺的人。为了打造一个中国劳工的大舞台,我参与编创了一台《草根之声》,将凤凰传奇、阿宝等过去在深圳打过工并走出去的草根明星邀请回来,在广电集团舞台表演有深圳特色的舞蹈、音乐。

在这个基础上,2014年,我又和同事一起编创了大型中国街舞集锦《舞出正能量》,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24个字来指导文艺创作。舞蹈表现了街舞团的成员们到深圳来筑梦、追梦、圆梦的辛勤与快乐。其实大多数人来深圳的追梦之路都是一样的,这个舞蹈可以引起他们的共鸣。

现在这个节目巡演了七八十场,国家艺术基金还给了我们一百万元的赞助。我们只是一个街道办的团体,能成为国家艺术基金赞助的最基层文艺单位,证明我们的节目确实符合国家精神文明建设的需要。

现在想想来深圳这18年,我的理想基本实现了。我通过组建西乡艺术团,实现了用现代意识创作中国民族民间舞蹈的目标。如今,深圳市、宝安区正朝文化立市、文化強区迈进。我在西乡艺术团时招来的那一批人都已经是深圳各个层面的文艺骨干,在各自岗位上用自己的音乐、舞蹈艺术影响更多的人。

到了深圳后,岭南就成了我的第二故乡,我的创作几乎都是岭南歌舞,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后来我又为深圳最广大的群体——外来务工人员,建立了民工街舞团,为他们创作了多个拿国家大奖的精品节目。

近20年来,我努力创作接近地气,接近群众,贴近大众、贴近生活的作品。政府和人民给了我较高的荣誉。如果在湖南歌舞大剧院的话,可能就不会有这样丰富多彩的生活。我觉得很知足了,我感恩这一切。

莫梓材

1946年出生于湖南省桃江县。1966年至1998年先后在湖南歌舞剧院担任舞蹈演员、舞蹈队队长、创编室主任,从事专业舞蹈表演和创作。1998年调来深圳,创办西乡艺术团。2000年至2006年在宝安区群众文化艺术馆工作,并担任宝安区舞蹈家协会主席。来深圳后,创作了《绿色启示录》、《咸水歌》、《传人》等几十个获奖舞蹈,《弯弯深圳河》、《舞出正能量》等优秀大型歌舞作品,创作中国街舞代表作《快乐的建筑工》获CCTV舞赛金奖、国家群星奖,登上央视春晚。

口述时间

2015年12月11日上午

口述地点

深圳市南山区华侨城杜鹃山东街

本期采写:深圳晚报记者 黎灵希 实习生 梁翠玉 张颖 张丽萍

前期统筹:王外平 梁琼月 黄晓天

后期统筹:赖丽思

本期历史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编辑:蔡励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