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2月25日）

    邹尔康同志在介绍了中国目前4个经济特区的建立时间及深圳特区的面积等基本情况后说：深圳特区连接现在还给英国人占领着的香港，与香港的新界陆地交界有27.5公里。从历史上看，100多年前，即鸦片战争以前，深圳和香港本来是一个地区，同属新安县。所以，1980年我们在靠近香港边境上划出一块地方建立起经济特区，英国人和一些香港人对此很注意。

    根据我们国家的政策，这块土地上要实行一整套特殊的经济政策，它有如下几个特点：

    一、特区从事建设和开发的资金主要靠引进外资。到本世纪末，我们规划要引进外资70亿美元。经过这几年的努力，特区已和客商签订协议共达22亿美元，其中己付诸实施的项目达6亿美元。

    深圳特区与内地比较，在开发建设方面的差别就在于这里是引进外资为主，内地广大地区虽也在引进外资，但数量占的比重很小。引进的外国资本在这里的经营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同特区方面进行合资或者合作；第二种是外资独资经营企业。随着外资的引进，特区中外合资、外国独资企业在整个经济的比重中会越来越大。

    阿尔希波夫问：合资和独资的比重概念是什么？

    邹尔康答：特区原来还有全民所有制、集体所有制企业和少量个体经济。那么，随着外资引进，中外合资企业办起来了，外国独资企业办起来了。这两种经济随着外资的不断引进，它的比重会越来越大。这是特区的特点，比如我们1984年工业总产值中，同中外合资合作、外国独资有联系的那部分占了51%。

    二、在特区好像是外资所占的比重大，但是我们背靠全国，银行、海关、铁路、邮电、民航等这些国民经济的命脉都控制在我们手里。

    三、我们还规定，中外合资企业也好，外国独资企业也好，它的产品主要销往国际市场。这样做有好处，产品出口必须有竞争力，投资者就必须把先进的设备、技术拿进来，否则没有竞争力。当初我们一办特区，香港一些资本家、国外一些企业家都想把陈旧落后的、被淘汰的企业搬到深圳来，我们不要这些东西。这是我们同外资合作中的一个斗争焦点，他们同我们合作的最终目的是要打开中国市场，我们的目的则是要把先进技术引进来。

    阿尔希波夫问：斗争的焦点？

    邹尔康答：对，焦点。我们规定外资企业的产品主要出口外销，但也允许有一定比例的产品内销，就是说客商带来的技术是属于先进的，其产品又是我们国家紧缺的，我们可以批准他的一部分产品内销。这就是说，我们是拿市场换进一部分先进技术。各位同志参观过的蛇口工业区，那里所有的工厂企业绝大部分产品都供外销。所以我们给外资企业指明一条出路：你的产品要进入中国市场，那你必须拿先进技术来换取。

    四、特区因为要以引进外资为主，要使从国外和香港来的客商进出方便，所以我们兴建了一条特区与非特区的管理线。这条管理线已经建好，待国务院批准实施管理后，从香港或者国外来的投资者、旅游者、参观访问者，他们进入特区的手续将大大地简化。我们国家既然建立了经济特区，特区又要以引进外资为主，那么，能不能按我们的计划把外国资本引进来，是特区能不能办成功的重要标志。按照国际经验，哪个地方有利润，哪个地方利润高，资本就流向哪个地方。我们国家根据这一点，制订了一些引进外资的优惠政策，它包括以下几方面：

    第一、我们征收的所得税率为15%，比内地中外合资企业的33%要低，比香港的18.5%也要低。

    第二、特区管理线实施管理以后，特区逐步要做到：除烟、酒和高级化妆品以外，进口商品和出口物品都免征关税，类似于香港的免税办法。香港除烟、酒、甲醇、高级化妆品等4种商品以外都免征关税，到时我们跟香港在这方面的做法差不多。

    第三、我们按照低于香港，高于内地的原则来制定工资标准。特区现在与外商签订合约的工人月工资大体是250元到280元人民币，仅占香港平均工资水平的45%，但是经抽查，我们工人的劳动效率，已达到了香港工人平均劳动效率的70%。

    第四、我们给外国企业提供盖工厂、办企业的土地，征收的土地使用费（土地的所有权是国家的），同香港比，仅占同等条件之下地价的30%。

    特区制定了这几条优惠措施，客商认为来到这里投资的成本低，获利多。现在，在深圳已办起的合资、合作工厂大概是95间，独资工厂16间。这100间工厂中，经抽查有80%赢利，利润率在15%上下。这些投资者希望能够获取20%的利润，但现在还未达到。以上是对企业而言。对我们的国家来讲，深圳特区经过几年的发展，经济效益非常显著。特区1984年一年的财政收入，已达4亿多元，比办特区前的2000多万增加了20多倍。

    工人的工资水平也提高了3倍多，从办特区前以平均50元左右提高到现在的190元。这说明，举办经济特区以来，深圳在建设方面己取得迅速的发展，国家的财政收入已显著增加，群众生活水平已有明显的提高。深圳这几年的发展表明，特区实行的一整套政策是完全正确的。

    我们国家把特区定名为经济特区，就是要同资本主义国家的出口加工区、自由贸易区分开。特区制定的经济政策有特殊性和灵活性，但在政治上坚持国家主权、坚持民族尊严、坚持社会主义风尚这一条不允许有任何特殊，如果要讲“特”的话那就是在这些方面要求要特别严格！

    （阿尔希波夫听到这里不断点头。）

    所有的客商到这里来投资，都有个前提，就是必须遵守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和特区的各项法规。对资本主义社会固有弊端，如赌博、吸毒、黑社会、红灯区、走私等，特区明文规定要予以禁止。香港有一个赌王写信给深圳市政府，他建议在深圳开一个赌场，说保险发财，我们说这个钱一个也不能要。有位日本的企业家说：“到深圳特区来只能规规矩矩地赚钱。”

    我们自己也曾有过担心，就是实行对外开放以后，香港、外国资本主义社会的人进到特区，那些腐朽的思想对我们特区的社会风气会不会造成很大影响？我们能不能抵制这些思想的侵蚀？经过几年的实践证明，只要我们坚持“有所引进，有所抵制”，物质文明和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同时抓的方针，特区即是在开放的条件下，社会风气仍能始终保持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我们要求特区的党员、干部一个也不能把自己变成资本家！但也有极少数不坚定的分子，他一同资本家打交道就被搞得昏头昏脑，结果被人家拉下水。这些人最后都到法院和我们党的纪检会“报到”去了。

    我们认为，自从中国革命胜利以来，在1956年三大改造完成以后，我们的干部没有同资本家打交道或一起合作的经验。我们根据这个情况，要求在特区工作的同志，更要学习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认识在多种经济成份并存的条件下，把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和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进行比较，到底谁优谁劣，要从实践当中得出结论，从而更加坚定我们干部的社会主义的信念。

    我们国家举办特区，这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因为要让外国资本家赚钱。付出这部分代价，目的是为了让特区成为一个技术的窗口、管理的窗口、知识的窗口，以便为全国四个现代化建设服务。现在，我们距离这个目标还很远，还有很大的差距。

    我们现在还有很多困难，首先是人才不足。我们需要既能同外国资本家打交道，又能够合作得好；既能够坚持原则，又能够坚持灵活性的干部，但我们缺乏这样的人才。在中央的支持下，在全国的支援下和我们自己的努力下，这些问题正在解决。第二个困难，就是我们现在的货币和外汇管理制度同引进外资的要求不相适应。这一问题在没有得到解决以前，特区范围内出现了外币、人民币和外汇券同时流通的情况。这些问题，国务院也正在研究，准备采取相应措施从根本上给予解决。

    我们举办经济特区是一项新的工作，没有经验可供借鉴。我们只有一面实践，一面摸索，一面总结。希望苏联同志参观以后多提宝贵意见。

    （邹尔康同志介绍到这里，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阿尔希波夫提高声调说：谢谢邹尔康同志。我们这方面根本没有什么经验，谢谢您的很有意思的介绍。如果你们接受我们的意见，那就更乱了。我们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相近的经验也没有。在我们革命的历史上没有像你们的这样的例子。我们20年代的新经济政策跟你们不一样，当时我们没有引进外国资本，我们只有发挥本国有钱人的作用。所以在这方面我们没办法给你们出主意。

    邹尔康说：有什么问题可以座谈。

    阿尔希波夫问：有一个具体问题，今天我参观蛇口工业区的时候，看到一个钢铁厂（指华美钢厂），这个厂生产量多少？有10万吨吗？我从外面看了一下工厂，有许多半成品，是不是从武钢或鞍钢运来的？

    邹尔康答：这个厂生产不正常，主要是电力不足，能源没有解决，所以炼钢部分没有生产，轧钢生产一部分。原计划从国外进口一些废钢铁，包括把旧船拆下来，然后炼钢，轧成钢，因为电没有解决，目前尚未生产。

    阿尔希波夫笑着说：我看了工厂就知道没有炼钢，我熟悉，我自己就是炼钢专家。（阿尔希波夫对工业很熟悉。）

    接着，苏联驻华大使谢尔巴科夫问：当年我们培养人才的时候，列宁说：你应该学会作为一个买卖者。现在你们跟外国资本家打交道的时候，你们是否在培养人才时也要求他们当一个好的买卖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外国资本家可以欺骗他，你们采取什么办法？

    邹尔康答：完全对！现在我们培养的干部，要求都要懂得产、供、销，懂得按照国际市场的情况来经营，这是一种。第二，我们的特区企业同资本家组成董事会，这个董事会也讲经营管理。我们的干部在这方面开始时生疏一些，现在的熟练程度正逐步提高，有些同志做买卖做得还不错。

    谢尔巴科夫问：你们特区共产党员人数与内地相比是不是多一些？

    邹尔康说：现在特区内共产党员的比例不比内地多，这正是我们的薄弱环节，我们正在加强这方面的工作。

    另一位苏联客人问：你们在引进外国资本的时候，是不是提前跟投资者商量好土地的租期，合作时间等等？

    邹尔康答：关于土地的租期，谈判当中对不同的投资项目有不同的时间规定，有些15年，有些20年，有些30年，最长的房产业50年。

    阿尔希波夫最后说：没有什么问题了，谢谢您的介绍，祝你们取得成功。

    （据了解，阿尔希波夫对邹尔康的介绍表示很满意，他并通过参观访问，在深圳市长梁湘举行的欢迎宴会结束时，对梁湘说：“我们这次来，对你们的政策有了比较正确的了解，以前我们听到的情况跟现在看到的是不太一样的。”）